灵璧的事情完满解决，可面对着杨涟的汇报，朱由校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起初让李小村押运粮食过去，是为了帮杨涟的忙，免得灾情太大，朝廷官僚习气太重，延误了救灾的时机。可让朱由校郁闷的是，明明杨涟已经找到了粮食，却还要拿着自己的粮食还人情。
一天的时间差，就多付出了半成的粮食，朱由校确实同意救灾如救火这句话，可你杨涟能不能少让出点血。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杨涟轻视商人的心理在做怪，认为李小村的粮食是天上掉的，大风吹的，不足为惜。
要不然，就是杨涟觉得，东昇粮行有宫中的股份，李小村的粮食是皇帝的，不用白不用。
朱由校不是不通情达理，可也不能当冤大头，尤其是在和内阁达成共识，要“公私分明”，要把内库和国库分开的情况下，这件事必须要讨个说话。
大笔一挥，将杨涟的奏章转给了叶向高，你是内阁首辅，百官之首，这件事你给朕看着办吧。
京师，内阁值房里，叶向高摇头苦笑，找来韩爌后和他商议，“灵璧的事情，杨涟办的不错，当地士绅也都是通情达理，忠厚良善之辈，陛下有旨，给杨涟记功一次，赏灵璧牌坊一座，以表彰士绅帮忙赈灾之功。”
吃了暗亏，朱由校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就还了回去，赏灵璧道德牌坊，把他们高高架起来，等以后再有了灾情，灵璧的这些大户就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观。
要不然，朝廷收走牌坊，让灵璧县的官民一起丢人。
为了达到最佳效果，朱由校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沈飗借此机会，好好宣扬这种“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封建主义互助精神，要让全天下的士绅团结起来，给受灾受难的乡梓爱的温暖。
毕竟，这是个灾难频发的年代，是全球气候骤然变冷的年代，面对此起彼伏的灾情，朝廷的力量有所不逮，必须要发动更多人的力量，共赴国难。
当然，朱由校也不是吝啬的人，对于主动帮助官府赈灾的，牌坊、恩旨要多少有多少，就是监生名额、追赐先辈也不在话下，要是有人能毁家纡难，朝廷的爵位也在那里候着。
对于杨涟的表现，韩爌虽不意外，却也有点自得，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和叶向高打着呵呵，“杨涟为官清廉，又有才干，当是我辈后起之秀。”同是出身东林，韩爌和叶向高以前的关系很不错，哪怕现在自立门户，也不妨碍两人一团和气。至于地下的风起云涌，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足为外人道也。
叶向高点点头，“杨涟不错。”又递了份公文给韩爌，“这是军机处转过来的，是给东昇粮行拨款的单子，你帮着斟酌斟酌，若是没有大碍，就给徐松江，让户部拨款。”徐松江就是徐光启，因籍贯在松江府上海县，被称为徐松江。
韩爌有些不解，“东昇粮行怎么了？怎么会让户部给他拨款。”接过公文仔细一看，韩爌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些奸商，朝廷征用了一点粮食，就敢过来鼓噪。”
叶向高微微一笑，“韩兄可还记得，宫中‘节用’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
为了建立健全国家财政体系，朱由校借用宫中‘节用’的名义，大力推动国库内库分开，要做到公私分明。
除了每年一百万两的金花银，内库不再向国库要一分一文，哪怕藩王就藩，公主出嫁，只要不是外出和亲，都要宫中自筹资金，绝不占用一丝一毫。
同样，国家财政再困难，也不能向宫中开口。
这一条被刻为铁牌，分别立在御马监和户部的大堂上，还被拟为诏书，由辅政大臣签押后颁布天下。
韩爌当时也在诏书上签过字，当即就醒悟过来，指着公文问，“东昇粮行有宫中股份？”东昇粮行有宫中股份，这一直都是个传言，所有够分量的都明白这是真的，却一直没有人拿到台面上说，叶向高也不例外。
叶向高又是一笑，“公私分明，不仅仅是宫中和国库公私分明，还应当包含着朝廷和民间公私分明。只有这样了，地方官吏才不敢向百姓胡乱伸手，朝廷也不会失去百姓之心。”指了指公文，“就说东昇粮行，他们的掌柜听说灵璧县受灾，就押运了粮食过去。哪怕他是为了赚钱，也是在为朝廷分忧。杨涟没银子给他，可人家二话不说，还是把粮食给了杨涟。这是为什么？是信得过朝廷，信得过杨涟。”
冲韩爌微微颔首，又道，“民无信而不立，国无信呢？陛下以国事托付我等，我等不能不如履薄冰啊。”
韩爌点点头，拿着公文落寞离去，一转身，就写了书信给杨涟，把“民无信而不立”，“公私分明”中的道理好好的讲述了一遍。
借着给东昇粮行拨款，叶向高趁机教导了韩爌一番“民无信而不立”的道理，心情大为舒畅。又找来了刑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黄克赞，拿出一份皇帝手谕给他看。
这回，叶向高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不仅仅是因为黄克赞的资历老，也是为了皇帝手谕上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在灵璧县发现闻香教踪迹？”黄克赞反复阅读着手中的上谕，却拿不准皇帝的意图，像民间结社组织恫吓勒索大户的事情，刑部每天都要接到好几起，黄克赞做惯了刑部尚书，并不认为灵璧县的事情太特别。
叶向高看了黄克赞一眼，自从五部尚书入阁，内阁的权威是增加了，首辅的权力却被分的七零八落，名义上什么都可以管，可离了分管阁臣的辅助，却什么都管不了。和分管阁臣达成共识后，还要获得掌印阁臣的同意，才能以内阁名义向上汇报，向下发布。
如此一来，阁臣碰头会和阁臣集体会议就重要起来，谁也离不开别人，只能同舟共济、增强协作。而如何在阁臣中寻找盟友，就成了阁臣们心照不宣的工作。
对于黄克赞这个老臣，叶向高一直都抱着拉拢态度，哪怕不能同心同德，也不能让他站在自己对立面上。从目前来看，黄克赞的态度还是偏向自己的，这也使得叶向高决定，再给两人之间的关系加个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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