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艘大船迅速驶来，离即将崩碎的楼船城镇只有两丈远。
一位身穿青衫的小厮从船舱走了出来，站在船头。
“可是苏君？”
青衫小厮提气大喊，他还颇有些功力，喊声传了两丈远依旧清晰。
苏升抱起青儿，对着他点了点头。
“我表示苏升，阁下是？”
“真的是苏君，幸好幸好。”
小厮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侧身展臂，恭谨喊道：“小人奉掌座之命，特前来拯救苏君于险境。”
掌座？
苏升侧了侧头，想起了当日在荡秋江遇见的事情。
当初蛟鸣阁的掌座封叶全歼大楚奔雷卫，将镖车上的宝物占为己有。
那时苏升甚至都以为自己要被杀人灭口了，没成想封叶在夺得宝物后，放了他们一马，并且还提醒苏升扬州即将发生大事，让他最好不要去安城或是淮城。
如今想来，当初封叶口中所谓的大事，应该就是南淮侯遇难荡秋江一事吧？
也确实如这位蛟鸣阁的掌座所言，如今的安城风声正紧，人人自危。
若是往常，苏升或许还会忌惮封叶还有蛟鸣阁这个扬州地下第一大黑帮，不敢随便上船。
毕竟南淮侯的死，或许就跟他们有关。
但如今的苏升却是毫无顾忌，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对小厮喊道：“那麻烦阁下放下船来，我好过去。”
青衫小厮没有预料到苏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毕竟两丈距离不算远，四五品的高手都能随意跳过去。
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歉意说道：“是小人疏忽了。”
他赶紧向后面招了招手，大声喊道：“还不快点将苏君迎过来。”
话音未落，就有几位船夫划着小船过来。
苏升抬头看了小厮一眼，小厮笑意依旧，躬身致歉。
他并没有因为苏升如今的虚弱而看人不起，待人始终如春风一般。
蛟鸣阁的令行禁止可见一斑。
苏升低头看见小船临近，抱着青儿纵身一跃。
跳远处是暂时做不到了，但从高处落下，却还能勉强做到。
小船不大，苏升抱着青儿落下，一时控制不住力度，将船头压得翘起，险些翻船。
幸亏这些船夫都是老手，各各屏气，用力将小船压低。
海面被小船晃荡出波浪，撞到旁边的楼船上，又化成了冰晶。
只是如今的冰晶转瞬即逝，还未落到海中就又化成了水。
楼船城镇即将倒塌。
小船飞速行驶，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蛟鸣阁的大船上。
众人带着苏升跳到上面，旋即低头躬身散到一旁。
而那明显是领头的小厮则早早就叉手站立等待，一副恭敬模样。
“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苏升低头说道。
青衫小厮将头垂的更低。
“不敢贪功，都是掌座的命令，让我们定要将苏君救出来。”
苏升点了点头，说道：“也劳烦阁下替我多谢封掌座。”
“苏君客气了，掌座若是知道苏君无恙，心中定然欢喜得紧。”
青衫小厮始终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苏升有些不解，沉吟片刻，然后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庆余赌坊的？这个地方也可不容易找。”
青衫小厮笑了笑，笑声中带着骄傲自得。
“这扬州，就没有蛟鸣阁找不到的地方，至于我们为什么知道苏君在庆余赌坊？既然能找到这个地方，那就认识这个地方的人。”
苏升当即笑道：“蛟鸣阁果真了不得，只怕不是你们认识庆余赌坊的人，而是这人就是你们的人吧？”
青衫小厮没有回话，只将眼光瞥向另一处。
在那边，有人从下面的小船中爬了上来。
苏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觉那些人穿着庆余赌坊的衣衫。
这些应该就是蛟鸣阁在庆余赌坊的眼线了吧？
庆余赌坊是十分神秘不假，但也得看对于谁而言。
蛟鸣阁是扬州第一大黑帮，庆余赌坊却只是威震安城几地而已，两者不能比较。
庆余赌坊有蛟鸣阁安插进来的眼线，也实属正常。
只是他们为何要费这么大功夫来救自己？
苏升还是不解，又说道：“我虽与封掌座有过数面之缘，但仔细想来，还抵不上救命的交情，封掌座的意思是？”
他只怕这位扬州地下第一人，是有什么事情要利用他。
青衫小厮笑着回应：“掌座说了，若苏君死了，世间就没了一个有趣的人，世间已经足够无趣了，他想有趣些，所以让我们来救苏君。”
苏升错愕一阵，问：“就这样？”
青衫小厮点头回道：“只是这样。”
苏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脑海中想起了当日在荡秋江与封叶的交谈。
这位蛟鸣阁的掌座就是一个疯子，行事不讲半点道理。
当初的他还不能理解封叶的想法，只觉得他可怕。
但当他以如今的心境去揣测封叶时，却忽然能理解他了。
这位蛟鸣阁的掌座，是个对世间失望之人。
只怕他早已心存死志，所以做事全凭心意。
苏升摇了摇头，想了又想，抬头问青衫小厮：“封掌座如今在何处？若有机会，苏某定然上门拜访致谢。”
他怕再不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位疯子一样的掌座了。
青衫小厮低头笑着回道：“掌座说了，他如今正忙着大事，处境不算安全，不必如此劳烦苏君了。”
原来他连这点都算到了吗……苏升转身遥望远方，似乎在与不知何处的封叶致意。
苏升又转身看向两丈远的楼船城镇，冰晶正快速融化，这个庞然大物正缓缓沉入水中。
无数小船从旁边划开，就像是逃难的难民一般。
在今夜前，他们还以庆余赌坊为骄傲。
如今却跟丧家之犬一样。
苏升站在蛟鸣阁大船的船首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整座楼船城镇沉入水中，他才转身离去。
船上还有方不白的尸体，按理而言，苏升应该将其碎尸万段。
但苏升并不想这么做，反正都将他杀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而且一代枭雄，就这样沉没海底，无人收尸，听起来也足够滑稽。
很符合这个无名无姓，无脸无皮之人，不是吗？
苏升抬头看向夜幕，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
那日春雨花开，他还与朝仙行走在桃花源中。
而今花落人去，只留苏升独自一人。
他抬头长叹一口气，微微笑了笑。
“小仙儿，我总算是给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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