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君在想,后宫内外纷纷传言皇帝对湛若容一见钟情,此女虽非绝色,却的确有一份让人心折的魅力。
思量间,身侧的萧靖垣一声低笑,沈席君抬眼便见他嘴角含笑,望向了自己。微微一愣之下,皱了眉轻声道:“册妃之典,皇帝怎么还是这般随性?”
却听他笑着低声回道:“我瞧着太后满脸欣慰的样子,估计心里又在想着‘先帝啊,臣妾幸不辱命’之类的吧?”
前方不远处的礼官仍在高声诵读册封圣旨,一众妃嫔偕同随堂礼官伏地长跪听宣。沈席君微一撇嘴,抬眉轻道:“本就如此。哀家更盼着皇帝何时开枝散叶,绵延国祚呢。”
“小小年纪,就别装得这福泽天下的老太君样。”萧靖垣抬手捂了嘴角的笑意,瞥一下沈席君微微嗔怒而望过来的眼,重新将目光投向下方人群之中,“要开枝散叶,也得找到对的人哪。”
即便被逼着纳了妃嫔,填充了后宫,萧靖垣依旧秉持着最初的执念,等着那个女子归来。沈席君心下微热,侧过头不再言语。
于是敬事房的绿头牌连呈了五日,不见皇帝有所动静。后宫诸宫主位固然心焦,连朝中臣子都翘首相盼。皇亲贵戚们来慈宁宫走动时,都免不了加上一句,“皇上还是没临幸后宫?太后也不劝劝?”
留下沈席君对着思言一脸苦笑:“这让我从何劝起?”
到了第六日上,晚膳时分,终于有高进喜跌跌撞撞地奔进门报喜,嗓门大得让沈席君差点呛到:“太后大喜、大喜啊,乾清宫来的准信,皇上翻了牌子,今夜要临幸永和宫。”
沈席君捏着丝帕抹干净了嘴,又接过思言递上的暖茶饮一口,才缓缓道:“哦,去了荣贵嫔那儿?宣家的人……恩,倒也没错。”
思言上前接下茶杯,问道:“主子的意思是,皇上在向抚远将军示好?”
“宣家在去年的大战中立下首功,宣绍封爵也是迟早的事……这纳妃后的第一夜落到永和宫,恩,荣贵嫔担得起这个分量。”思量片刻,沈席君微微一哂道,“看来晚膳一了,我就得去向德太妃贺喜了。”
话音未落,屋外已有侍女福身问安之声,德太妃应声而入,细致的眉眼满目淡然、依旧不见分毫喜色。沈席君放下筷子,将她迎进屋坐下,笑着道:“姐姐来得真快,本来还想饭后再向姐姐道喜。”
德太妃低眉一叹,缓缓道:“风口浪尖,福祸相依。太后是过来人,又岂能不知。臣妾是为凝儿担心……”
荣贵嫔宣凝乃德太妃堂侄,当初由她一手引介入宫,是推不过家族的压力,可是德太妃内心始终不愿宣凝涉险太深。谁曾想,一开始,她便会脱颖而出。
“姐姐若是担心宁妃作怪,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沈席君淡笑着落座,为德太妃递上一盏茶,“若是进宫才几日她就开始兴风作浪,那才表明此人不足为虑。”
“宁妃在明,不足为虑。可在暗之人……却是不得不防。”德太妃垂目思虑半晌,缓声道,“臣妾明白太后心中所虑,皇上即将远行,为保后宫稳定,太后已在考量众妃嫔的表现了。”
沈席君挥手让思言撤离了一众随侍,回过头望向德太妃正色道:“姐姐洞若观火,那我也不怕实言相告,这是承熙朝后宫的第一场仗,来日宫中局势如何,可能就决断于这几日。”
德太妃抬目凝视了沈席君片刻,淡淡道:“无论多少牺牲,此役一了,就可保后宫安宁了吗?”她太明白,后宫之争,从来就没有人能全身而退。然而那些年少的女子们,却避无可避。
许是被德太妃眼里闪过的悲悯刺中,沈席君压下了心间的微疼,点头道:“至少,能保皇帝出行之期的一时平安。”
德太妃不再言语,长长叹出一口气,却突然起身跪至了沈席君的身侧:“臣妾不敢求太后出面,只是他日若有万一,求太后保凝儿一命。”
沈席君心下一惊,忙俯身托住了德太妃的臂膀,却不再有了动作。如是静默了半晌,沈席君沉声道:“在后宫学会自保、是她们每个人都要夸出的第一步。所以,我谁也不会帮。”在德太妃随之黯然的神色中,沈席君浅浅一笑道,“不过……宣家选出来的孩子,我就不信需要姐姐如此步步相护。”
诚如沈席君所言,这些被各大名门望族推选出来的女子,又怎可能如此沉不住气。萧靖垣留宿永和宫后,又断断续续地临幸过几宫,虽不频繁,但也足以堵满堂朝臣的口舌。如此月余,东西六宫十二殿各自清宁,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承熙初年的后宫,终于如沈席君所愿般慢慢步入了正规。很快,慈宁宫定下了后宫妃嫔十日一次的晨间定省,后宫之事分归宁、容二妃共同打理,其余内宫之事,太后不再过问。
然而如今掌持后宫的宁、容二妃毕竟年幼,因此定省之时,总还少不得要调停些零碎的小事。比如各宫的装饰布置规制、每月分赏的月银多少、乃至家眷探访时间,都能引起颇多纷争。心高气傲的少女们,总也见不得自己是吃亏的那个,于是辗转而至的谏言简箴、或者是太妃、太嫔、诰命们的游说之言,还是断断续续地带进了慈宁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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