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高德忠就在一旁劝道：“恭请太后娘娘息怒, 人既已去，不如请仵作立即验尸为好。”
也只有这样了, 太后说道：“传召吧。”
“是。”沈淑昭从背后走出来，看见太医跪着, 皇上正不耐烦地等他开口，太后面色威严，这里的人都不像凶手, 又像凶手。
很快，仵作赶到了门口。
打开尸检箱，他们取出小刀, 剃具，细针, 甚至还有陈醋, 高德忠马上差人拿来一盆水。
“多谢中贵人。”仵作们接过水后, 浸上帕子, 仔细地擦拭顾龙门的身体, 那张扭曲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血垢除尽，只留下数道长长的抓痕。像是母亲温柔地抚过儿子，这几个人把顾龙门洗净。
将药捣泥，覆在顾龙门已经变成暗青色的身子上, 再用纸浸醋贴上, 没过多久, 那里显出一片斑驳的伤口。
检查完眼鼻口，仵作再试银针，最后，他们彼此点了点头，再一齐起了身。
隔着屏风，只听其中一个人跪道：“启禀太后陛下，此人身上只有消退了的红疹与抓伤，臣等初步认定不是瘟疫，也不是中了剧毒。”
太后说道：“孙太医，此事何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太医吓得脸色惨白，太后这就是在明知故问，对她来说，这件事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让庸医来承担罪责。
皇上也忍不住问：“顾龙门方才真的救不回来？”
“微臣……”
面对这番追问，太医只好呆呆愣愣着，然而竟是因为这份沉默，添上了几分欲言又止。
这时候高德忠故意走出来，在太医的身边跪下道：“娘娘，孙太医行医二十年，向来稳当，这宴上的吃食皆由老奴试毒，若是其中出了问题，老奴愿承担罪责。”
太后感到心烦，本来给顾龙门的就不是毒药，蒙一蒙也就过去了，这下子，这个孙太医一句“此事不简单”，便将此事再也无法平息下去。
“你们再查一次宴上的食物，尤其是顾龙门的。”
“是。”
“母后，其实方才儿臣已派人又试了一次，并无问题。”皇上说道。
“若是如此，此事便是顾龙门自己的问题了。”
“儿臣认为也是，”随后，皇上突然说道：“顾龙门既然不是中毒，身子也无病，那么孙太医，此事为何不作催吐处理？”
那个太医怔住了。
“你误诊病因，以猛药去疴，令人枉死已是失职重罪，来人，先押入廷狱。”
“陛下，陛下——”
眼见士兵们就要过来，太医顿时慌了，赶紧转头看向高德忠，高德忠只是意味深长地说：“孙太医，你先去牢里反省吧。”
太医被人带走了，这桩事好似已经寻到了替罪羊，眼看终于落下帷幕，于是太后说道：“哀家乏了，回长乐宫。”
高德忠立马过来扶一把手，这回没有迟疑，沈淑昭忙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回到长乐宫，下了马车，太后一直眉眼冷淡，众人见她不高兴，也就没敢多说话，更好衣后，她忽然遣散了宫人，只说道：“德忠，淑昭，你们留下来。”
“是。”沈淑昭陪侍在侧。
但这里清静后，太后却还是看着窗外，高德忠见状，就差人端来一碗蜜奶，接过来，他上前哄道：“娘娘，老天爷要收一个罪人，咱们也拦不住，您不如先喝了它，夜里也有个好眠。”
太后不说话。
高德忠又转到她另一侧，“娘娘放心，那药用的不多，皇上就算心有疑虑，也查不出东西。”
“若是没有用药，顾龙门也就不会死了。”太后冷声道，沈淑昭听得背后生汗。
高德忠听见这句话，沉默了下去。
太后转过身来：“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哀家明日都要见到他们。”
“是……”
“德忠，你替哀家办事十余年，可从未出过一丝差池。”
“老奴知错。”
“哀家信任你，因此将北狐厂的事宜全交予你，还不曾问过，有的人是否有资格进来？”太后说罢，高德忠已没了方才的神韵，然后，她指了指窗外，“罢了，哀家忽然想以琼花泡这盏奶，你去摘来。”
这句话便是在给一个台阶下了，高德忠连忙起身，面上感激，点头称是地走了出去。
可这份感恩，也是算计好了的。
沈淑昭在背后默默看着。
很快地，窗外出现了高德忠的身影，他站在花树下，犹似在认真挑选，看上去丝毫不受顾龙门的影响。
一个人在宫中死于投毒的事，可是关乎着皇帝的饮食安危，一旦出现就必定意味着满宫有一半人要因失职葬命，本就不大可信。
所以想要瞒过太后，只有一面之词是不可信的，沈淑昭的脸在窗下没入黑云影子，近来她频繁受召，这就是高德忠默许她在那间屋子的理由。
如果，她还是前世的她，此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可惜……
沈淑昭皱起眉头，露出深深担忧的神色。
没过多久，太后就在身后突然开口：“淑昭，你有心事。”
她故作一惊，连忙回道：“太后，我……”
“现在四下无人，不妨说给哀家听听？”太后看着她。
沈淑昭眼神闪躲，同刚才的太医一样也是欲言又止，但她比之好一点的，便是太医说不出口，那是因为无话可说，而她——当在高德忠被派去采琼花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太后想问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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