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嗯, 发病之时异于常人, 只要亲眼所见，就都会觉得那根本不是一种普通的怪疾。”
沈淑昭心底一声冷嘲热讽, 怪不得在府上时，老祖母就反复说天家的痛苦无人能够承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太后继续道：“皇上病重后，哀家曾经召集天下有才之士前来献策，然而, 大多数人的意见还是继续北上，寻找那个传说能解除怪疾的办法。”
甚么？北上？
她感到不可置信，没想到今年的北征不是为了扩充疆域, 竟然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破解怪疾的办法？！这半年以来一直对百姓俭政重赋，若不是人人心中想着为国太平, 谁愿意出行只坐骡车？谁愿意付出越来越高的赋税？然而现在却告诉她, 北征既不是为了缓解九州持续高涨的物价, 也不是为了贸易置换, 他们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为天下讨到一样东西！这一年无至今的国库耗损, 让百姓都勒着腰带过苦日子，却只是为了让他们被诅咒的皇帝能够……长命一点？
他们怎么好意思回城接受一路瞩目？！
这时太后颇为遗憾道：“那个解开怪疾的办法据说刻在金箔秘文中，只有卫姓者才能打开它，加上路途遥远，更别说位置难定, 当时所有人都束手无措, 然而……萧丞相的儿子却凭着钻研推测出了一条重要的北上路线。当时他已因罪入狱, 哀家本想在这里就杀了萧氏父子，没想到他如此深藏不露，就连长生山的人都感到吃惊，加上皇帝病重危急，为了最后一丝希望，哀家就派他随行离京……若他是对的，寻到秘文再杀也不迟。很可惜的是，长公主救了他一命。”
卫央？
她忙道：“那个方法找到了吗？”
“没有，那上面……甚么都没有。”
“一点也没有？若是被人隐瞒了呢？”
“哀家派去随行的，自然有九成都是最信任的人，除了由长公主打开外，其余时候皆由他们看管，那些北上寻到的东西回京后，哀家一直命长生山破译，东西拼好有七成完整，然每一箔上，却都是无字的。不过，虽然无法破解天家的怪病，但在北塞的石壁上刻有不少缓解的方法，当时一半人留下来，一半人送物返京，没想到的是，有一日皇宫再也收不到后方的消息，所以高德忠加急赶到驿站，不出所料，哀家的女儿为了避免外戚重权——不愿将绘下来的石壁图案交出。”
太后不由得一甩长袖，望之俨然。
“长公主过去从不参与朝事，就算先帝病重后，哀家执掌了玉玺，萧丞相的儿子到了要被斩首的时刻，她每日前来长乐宫请安，也从不对它们发表过一言半语！早知如此……哀家不会派她北上。”
“难道发现石壁上的图案时，娘娘的人没有察看吗？”
“图案太多，当时北征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若要留在那里，不知要记到猴年马月？加上金箔秘文才是最重要的，分出人手送回京后，就更不提剩下的寥寥数人了。不过哀家的人仍然掌握了石壁前半部分的图案，那上面确实都是缓解怪疾的符术。”
“可长公主为何要与您生出隔阂？民女是认为，以她聪慧理智的心性，何必要功亏一篑在此时？”
太后一声冷笑：“她到底姓卫，这怪疾当然也与她有关，倘若此法被哀家知晓，她是担心……一辈子都要受人掌握吧。”
听见这句话，沈淑昭不禁看向宫外大雨，被人掌握吗？那样恣意来去的女子，似乎也注定不会被这里束缚。
“所以长公主回京后，身上一直缠绕着的伤布，其实正是和皇上同样的病？”
“无错。”
“原来如此。”沈淑昭慢慢说道，“民女这下才算明白了，为何皇上会想造出那些叛党仍在京城的假象……因为未知，所以害怕，他希望四大家族相互猜疑，那个漱玉楼出现的内贼，说不定也是他故意透露出来的。国宴上死去的顾龙门，他表面不追究，只是因为——人就是他杀的！”
身为沈家人，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换做其他小姐在此，听后难免会露出一分忧心忡忡，但沈淑昭就像早就明白了似的，她冷静，优雅，仿佛一个局外人。
太后不免道：“你谈起帝王的手腕来，倒是从来没露过怯。”
“国宴上时，民女就十分喜欢娘娘的一句话，‘世人避讳天子，天子何不会避讳世人’？娘娘您如此英明，民女这才敢大谈国事！”
太后笑了：“淑昭，你若是一个男儿就好了。”
“回禀娘娘，民女不绝得身为女子有何不妥，世道轻蔑女子，所以当年玉玺在您手上时，那些宗室还以为您会成为傀儡，可实际上，您平定了长宫乱，天然的轻敌就是朝中最好的伪装。民女从不会想，若是自己是男儿就好了这种事，正因为是女子，才会谨记卧薪尝胆之痛，不视一切嗟来平常，很多人一事无成不是因为没有选择，而是选择太多，但民女前面，只有一条路。”
“你这样想很好。”
随后太后伸出手，就像要握住甚么似的，手指轻轻放在菱木牖上，停下来。
眼前是一片露白无暇的琼花，离这里是如此遥远，她眼里有几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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