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都知道自己干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旦整个产业链条出现变故，说不定就是牢狱之灾。
“首先，我肯定不会把下家是谁告诉赵彩花，建国那里……”她沉吟了一下，还是替安建国做了保，“他也不会说。现在的问题就是，赵家已经知道有绿豆糕这件事，他们能善罢甘休吗？”
不可能的。利益摆在面前，不伸手去要的都是傻子。赵家不是这样的傻子。
可他们要不到下家的联系方式，只有两条路可走：自己找到黑市去卖；想办法把老安家的下家挖出来。
“去黑市是不可能去黑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黑市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楚婕竟然还有了点冷幽默，“黑市又危险，还得天天去卖。赵家比咱们安家村还偏僻呢，光是走到公社去都要半天工夫，况且公社市场不大，根本不好卖的。”
安秀萍听着这些分析都想哭：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她竟然产生了十分暴戾的念头，想按住二嫂的脑袋，对她大喊“你给我听听”！
楚婕：小绵羊就是小绵羊，连脑补都不够霸气。“你给老子听着”！这样不就好多了吗？
“……那他们还是会对我们的下家用心思。问不出来，可以来家里威胁；不想撕破脸，还能偷偷守着，建国总不能不去送绿豆糕吧？你们总要送豆芽的吧？”
安春兰和吴小芬听着，都有些不寒而栗了：怎么就感觉到被谁盯住了，后背发寒呢？
“这是最坏的情况了，我们暴露了，下家暴露了，赵家翻船我们连坐，赵家干得好……”她还是冷冷一笑，对赵家的人品没什么信心的样子，“万一就想把我们挤出去呢？”
毕竟，这事儿赵彩花就干过不是吗？
“那，我们都不干了吧？”
楚婕和安秀萍带着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双胞胎支撑不住已经睡着了，安生趴在楚婕背上，口水滴出来老长。
安建国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看到她们赶紧站起来，开口，声音已经是嘶哑的。
“大嫂，秀萍……”
可怜的孩子，这是着急上火了。
楚婕冲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吵醒了小崽子们：“有话明天说吧，不要多想，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安建国怔怔地在夜风中站了半响：可这坎，是自己和彩花给大嫂带去的啊！
赵彩花被李芹劝了半夜，觉得不管怎么样，公公婆婆是支持她理解她的。事情哪里有楚婕说的那么严重呢？楚婕对她有意见，连带着看赵家人都不是好的，可她知道，娘家不可能会坏事的。
这会儿她在新房里等着，等得心都煎起来了还不见安建国进来。
她心里就有些没底，有什么一直往下坠。她走出房来，看着站在春寒里的安建国，不由自主就落泪了。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拉拉安建国冰凉的手，他手上硬实的茧子被冻得尖锐起来，割得她的手生疼。
“建国哥，你要生气，你打我，骂我，赶我回娘家去。怎么都好，只是你不要这样为难自己，好吗？”
安建国慢慢把目光移到她脸上，看着她的眼神里留有许多挣扎和冲突。
可他最后，也只是回握住她的手往房里去了，疲惫地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早上起来，安秀萍的眼睛是红肿的；而安建国的腮帮子鼓起来，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上火了。
李芹看了心疼得不行，张罗着土方子要他含点下火的草药。安建国都听话地含了，早饭也没吃，队里上工都没去，直接追着去了队部食堂。
安春兰几个人看了安建国，表情没什么古怪，打招呼也没有什么怨气。可安建国低着头，只感觉没脸见她们。
楚婕正在熬姜丝咸菜粥，一大早上的喝上几口，从肚里暖到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安建国过来的时候，她对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朝他扬扬下巴。
“正好，你给烧个火吧，我腾不出手来。”
安建国就坐在灶膛前，一心一意侍弄柴火，闷头闷脑的，即便楚婕对他有些不满失望，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你能拿老实人怎么办呢？
楚婕叹了口气，慢慢搅着锅里的粥，好叫它浓稠起来。
“建国，你也知道，咱们做这个事是担了风险的。以前大家都不说这个事，是因为参与进来的每个人都能打包票会小心谨慎。你看我们在春兰家里做绿豆糕，都是派了孩子们在院子里放哨的。
“可现在赵家的人参与进来，变数就太大了。我们没一个人冒得起这样的风险，如果只是咱们一家就算了，关键还有春兰和小芬，有成姐两口子。”
安建国心里真是难受啊，他本来觉得自己对家里贡献太小，为了娶媳妇花费又太大，难道现在又要因为自己断了几家人的营生吗？
“……我和她们已经说好了，谨慎起见，这事我们就不能再做了。绿豆糕和豆芽都停了。赵家那里，”楚婕饶是有再多主意，也觉得好难办的，“你叫彩花好好说吧，赵家人能不能相信、会怎么想，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了。”
安建国在熊熊的火光下，眼睛都泛出血丝，最终一低头，豆大的眼泪迸出来，砸到他面前的草灰里，瞬间蒸发无形。
“……春兰那里的管道我会请纪知青拆除掉，手里的绿豆也都处理掉，”楚婕这么处置，当真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赵家人的，“咱们家里就交给你了，你负责吧，别留什么尾巴叫人抓住了就行。”
她说着，低头一笑：“左右想想，现在家里只有一半兔子是见不得人的，这个就不要说出去了。”
这句话说出来，还是打了安建国的脸。他抬起头，认真看着楚婕：“大嫂，你放心。”
楚婕没有回答：她已经没有办法真正放心了。
安建国回去的时候，赵彩花正在灶房里泡绿豆，泡好了，去皮了，蒸熟了，炒过了，就是绿豆糕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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