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从御书房出来，正正好与在外头等着的祁王对上眼。
祁王一看到他出来，顿时明白了什么，面色瞬间狰狞，身子紧绷，紧紧咬着牙，等着安王一瘸一拐走到近前，方才压抑着嗓子开口。
“你说了？”
安王停住，面色阴郁，因为过度折磨，一张国字脸上胡子拉碴，整张脸都染了一层黑色。
“这事，算我对不住你。”
这一句话，顿时击溃了谢安，整个人几乎承受不住，紧咬的牙龈几乎咬出来血。
好一个对不住！他一句对不住就让他们筹谋这么久，眼看就要胜利在即的计划全盘皆输，甚至溃不成军。
安王，他真是好样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谢安今日才算是明白这句话的真髓！
朱诚送安王出来，远远的站在台阶上，垂手立着，并不靠近安王二人，离得远，隐隐约约能看见祁王似乎和安王在说什么，
安王说了一句话，随后祁王那张脸，黑的跟用锅灰擦过一遍一样，压根不能看。
一时觉得好笑，别说谢安，就连他和陛下都不曾想过，安王会把这事给自爆出来，本以为他会丢出来点无关紧要的料出来，没想到在雍王殿下步步紧逼之下，竟然生生的被逼到这地步。
但无疑，安王这回是极聪明的，他要是不爆出来这么一个猛料，陛下绝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那位安王世子，无论如何，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安王能受得住，那位据说卧病在床的安王世子，要是被关上十天半个月的，只怕真能英年早逝。
而这，也正是陛下所打算的，他本就想借着这由头，让谢程没了命，安王就算再能忍，心机再深，可要是绝了后，那对安王，绝对是一次重创！
重新敛回视线，朱诚眼观鼻鼻观心，重新回了御书房。
至少这回，安王把祁王拉下水，把安王世子的名声保住，谢程从这事给摘出去了。
朱诚进门，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谢灵的笑声，极清朗，跟方才在安王面前那副阴鸷模样截然不同。
“王叔，您方才那话，可真损啊！朕真是叹为观止。”
朱诚识趣的站在一旁，不打扰主子们谈话，尽心尽责的盯着，以防下面人疏忽。
谢灵正盘腿坐着，身上的深色袍子用金线勾勒的八爪金龙活灵活现，怒目圆瞪，压迫性极强，随着谢灵的动作，那金龙也时隐时现，跟活物一般。
若不是谢俶步步紧逼，只怕安王不会这么痛快把不周山的事给暴露出来。
谢俶面色淡然，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心里有鬼，藏的住今日，也藏不住来日。”
谢灵下意识指尖碰了碰鼻子，他这位王叔这般不喜不悲的性子，倒是把他衬得格外冒失不经事。
“王叔，当初，是朕听信了安王的一面之词，险些铸成大错。”谢灵深吸一口气，到底把话给说了出来。
这事一直沉在他心里，压的他不得安寝，从那日下朝，去了慈安宫，趁着这个机会，索性把这心结给解开了。
谢俶面上没什么波动，一张冷面专注，将手中的黑色棋子放在棋盘上，看着棋盘上的棋局，方才满意的抬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不必介怀。”
当初的事，哪怕是谢俶自己，都信了安王的话八分，更别提谢灵，这事怪不到谢灵身上。
谢灵听的心里滋味杂陈，谢俶越是不计较，他就越是过不去这事。
脑子里陶太后的话一直在响，谢灵心底的卑劣感也就一点点升了起来。
谢俶将棋局摆好，看着棋盘上黑白子胶着的厉害，凝神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将这棋局给破开，这才起身。
“时候不早了，臣也该回了，长乐还在府里等着。”
他这话一出，谢灵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分不清是羡慕多一些，还是遗憾更多一些。
“回吧，莫要雍王妃等久了。”
将手中的白棋扔进旁边的棋篓，谢灵垂着眼睑，一张温和的面上多了三分晦暗。
一生一世一双人，谢俶和宋撷玉大婚时，他并不看好，可如今看来，他们二人反而走的最远。
若是他不坐上这帝位，或许也能有一贤妻？琴瑟和鸣？
这想法才一冒尖，谢灵就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子里给扔出去。
人的命数是写好的，孤家寡人，本就是他的天命，他既然做了那些事，便不能后悔。
谢俶走后，朱诚看谢灵久久没有动弹，一时有些担忧，眼看着时辰晚了，朱诚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问，谢灵才终于有了动静。
“朕记得库房里似乎有进贡的东血珠？”
朱诚心里揣摩了会，还是没揣摩明白谢灵突然提到这东明珠的用意。
沉吟片刻，朱诚方才小心的回话：“是，库房里由东夷国进献的东血珠还在，都收着。”
这东夷国居于海边，特产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但大多不易运输，能千里迢迢送到大禹来的寥寥无几，这东血珠便是每十年都要上供一次。
东血珠，顾名思义，便是红色的，拳头大的明珠，颜色猩红似血，极为罕见。
谢灵突然提起来这事，朱诚一时半会还真反应不过来，多亏他平时诸事亲力亲为，否则这猛不丁的，还真答不上来。
听朱诚将这东血珠的颗数留存一一如数家珍放出来，谢灵听完，面色一半隐在暗处，看不分明，只声音似轻似幻传了出来。
“给各宫都分些下去吧。”
朱诚心思斗转，一张白净无须的面上闪过些迟疑，弓着腰子，心里泛起了嘀咕。
分些？怎么个分法？也没说出个章程，他这不是瞎子摸着石头过河吗？
掀了掀眼皮子，朱诚看了一眼谢灵的脸色，到底没敢开口追问。
心情沉重出了门，旁边的小太监看他脸色，一个个的都不敢搭腔，小心翼翼的办着自己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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