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人类脆弱的眼觉，是一次最猛烈的攻击。
没看几分钟儿，骆涛便被这京城冬季灰色的海洋给打败了，只好低着头，收着身子，裹着军大衣，亦步亦趋朝着兰园走去。
十几分钟过后，喘着粗气，眼前出现一片带有杂酱味道的气雾，敲开了兰园的大门。
“来了！”
进门骆涛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老张头儿，几天不见，变了，变的磨磨蹭蹭。
“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又瞒着我干了什么说不得的事儿？”先抖弄了一下肩上的大衣，一面往里走，一面打趣着关大门的老张头儿。
老张头儿这两年可没少瞒着骆涛在兰园搞些小动作，先是骗自己宝贝儿子跟着他学木匠，后来又骗自己学生给他打杂。
听说还拉着王世襄先生两人合作，写了一本关于榫卯结构的书。他大字不识一箩筐，他写书了，这上哪里说理去。
由于还没有正式成书，还处于修订状态，骆涛也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书目。
反正这件事在骆涛看来，都是老张头儿捡了一个大便宜，先不说他识多少字和书的质量问题，就凭着能跟王老合作着一本关于传统榫卯结构的书，这以后的木匠史怎么得儿，也得顺带上他张成源的大名。
不得不说老张头儿的命是真踏马好，自从认识了他骆涛那是一路躺平，逍遥自在的很，平日里没事儿，研究一下木艺技术，累了就去正阳门喝个小酒，顺道溜溜鸟。
他算是把他的后半辈子活的通透了。
“嗬！我是那样的人吗？”很是自得意满地给自己先洗一下，接着又趾高气扬的说：“今儿来有什么事？”
他微微弯着腰，双手互相揣进了左右的袖筒里，头上戴着的绒毡帽的毛都支楞着起来，像是一窝要斗架的公鸡。
骆涛也不惯着他，“怎么着，这没事儿我就不能来了？”说着就快步往正厅进。
“金爷没在家？”
他也紧跟着骆涛的脚步，到了正厅门口，还没有进。骆涛刚踏进去的脚，又迈了出来，两人正好迎了个面儿。
赶紧闪了一下身，错了过去，怕真碰撞到了他。
老张头儿全然不当一回事儿，往厢房的方向一努嘴儿，骆涛便明白了。
去了厢房先和金爷打了一声招呼。
围着火炉，喝着茶，正好借着两人都在，便把之前和他们说过雇人的事情再说一说。
“这事儿啊，你媳妇已经同我们说过了，我个人认为没有那个必要，我们俩现在这身体挺好的，能吃能睡，没一丁点儿毛病。
再加上张家姑娘和杨奇那小子，时不时也会住上一段时日，还有每周末慎之也会过来住两天，这园子里有什么事他们就给办了。
我看这样挺好的，用不着还雇人。”金爷不愧是大门大户出身，想的多看的清楚，也懂得分寸。
不似老张头儿他那没羞没臊的劲头，只要有好事儿，他准不客气的照单全收。
一旁砸吧旱烟的老张头儿，道：“金老哥，照我看咱们园子里是该要雇个人。”
“您别慌驳我的话，我的意思是咱们两个人是不需要照顾，可这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需要人照应着，就咱们老哥俩这老胳膊老腿，能打理好这些吗？”
他手指着隔壁暖室里的花花草草，“平日里您还要忙着去王府井教授那一帮徒弟，我呢又是个呆不住的人，咱们俩儿这一走，这园子里可就没什么人了？
这要不是涛子在京城有点威名。”
这老张头儿说事就说事，怎么净往别人头上戴帽子，况且这帽子戴着还挺累的。
咱堂堂的生意人，怎么就多出了地痞流氓的味道来？
老张头儿也不理会儿骆涛投过来的眼色，“另外，还好现在的那帮佛爷儿一对虾，不识得那些家具和古董。……”
经他这么一侃，还真的似那么一回事儿。
金爷把着紫砂壶，低眉沉思了一下，点头道：“老张说的也在理儿，这事那就劳你们两口子多费心了。”
“您老同意就好，过了年就让朱霖去忙活这事儿。”
雇人这事也说了好几月，但现在愣是还没有找啊到合适的，主要还是朱霖太挑了，选人还要具备以下几个条件。
一、性别女的。
二、年龄要在二十岁——三十五岁之间。
三、洗衣做饭必须都要会。
四、学历最好是初中，最低也要会识字，能读报的。
在此四条上，还有一条重要的备注（最好会说普通话）。
自从家里来了何姐和二梅，原本一家几口都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现在说话都挂着一点点豫州味。
特别是两个小家伙，他们年龄小学东西也快，时不时就会从嘴里冒出一句“中”，“管”。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是豫州人呢。
朱霖深深的领会到了这地方方言的魅力，所以这次在选择雇人上，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这暂且算五条吧！仅第一条就刷下了将近全国二分之一的人口。
第二条的年龄，这又在二分之一中刷掉三分之二。
洗衣做房这个不难，现在的半边天没几个人不会做，就是那些千金大小姐也知道锅开馍熟。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让女人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同时，也让男人滋生了一身大男子主义。
最为要命的是学历，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算是个事吗？当然不算，在本科满地走，专科不如偷的年代，初中生这个学历阶层就是各行各业的最底层。
十个人里面，一砖头下去能拍死十一个，多出去的那一个是研究生。
但在这个年代就完全不一样了，在一些偏远地区，初中生就相当于是知识分子。
他们可以教书，可以行医，可以走仕途。
由此可以看出九年义务教育对我国的教育事业是多么的重要，这可都是实打实的在开启民智的道路上做出的成绩。
而不同与某人常夸的那个“平和”的国度，他们都是免费教育，就是上大学学费也很低，要是光听，就一个感觉这个太踏马好了。
可就这么漂亮的事，就是禁不住有智商的人去多想。
七十年风云，蓦然回首，他们仍旧走着属于他们的文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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