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一看首领发怒，二当家方森岩和三当家厉飞云都乖乖地低下脑袋，不敢再争执。
“关于悬赏榜的事，稍安勿躁，我们且静观其变。”大当家铁中乾冷冷地道，“现在局势尚未明朗，谁也不知道苏扶县令是否在故意设局骗我们入彀。咱们在山里能够逍遥自在，凭着猎户们绘制的地形图，来去自如，但若是在临江县城中，我们中伏的话，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苏扶此人的心性和诚意，我们都一无所知，不能拿山寨两千条人命冒险。”
临江县城中，才有两万人口，已经称得上是大县。
周边村落加起来，也无非就是三万左右，而在一座山寨中却有着两千人口，而且在持续增长中，可见双龙山寨的强悍。
“就是！就是！”三当家厉飞云见首领也支持自己的看法，不由得洋洋自得地冲方森岩挤眉弄眼。
方森岩熟视无睹，拱手道：“大当家所言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该积累一些对于苏扶本人的了解，再考虑是否去接受悬赏榜的问题。”
“嘁，马屁精，改口得真快。”厉飞云嘲谑道。
方森岩冷冷地斜睨他一眼，没有反驳，而是接着道：“而且，这件事的主动权完全握在我们手中，根本无需着急。毕竟，放眼整个临江县，能够有本事，而且愿意主动出兵剿灭水贼的，非我们莫属！所以，我们若不出动，苏县令也是没辙，他的悬赏只能是空摆设。”
“那些豪门的家丁，倘若愿意出动的话，剿灭那盘踞江面的三百水贼，简直易如反掌。你未免太高估咱们山寨的本事了吧？”厉飞云冷哼。
方森岩却是冷笑起来：“你说什么蠢话？松江水贼跟本地豪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其中的猫腻，别人不知情，我难道也不晓得吗？别忘了，我是为何走投无路落草为寇的？我本是一个货郎，本本分分做生意，直至松江水贼切断了水路，也斩断了我的货源。然而，我却发现那些豪门旗下的店铺，依旧能够拿到物美价廉的原货！所以，所有的生意都被他们给抢占得干干净净！这意味着他们拥有水贼的通行许可。”
“而且，那些豪门在跟北方做生意，他们的货船能够隐秘地在松江入海，然后沿着近海运输到北方码头，这又是一大铁证！为何水贼们没有拦截呢？”方森岩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你让豪门剿灭水贼，那岂非是让他们贼喊捉贼？”
厉飞云一时无言。
“老二，一提及前尘旧事你就暴躁，长此以往，岂能成大器？”铁中乾挥挥胳膊，授意他们坐稳，然后他正色道，“我们都是泥腿子出身，跟那些豪门誓死不两立。但是，你也该想想，若我们接受招安的话，去到临江县城，以我们跟那些豪门的血海深仇，咱们能玩得过他们吗？到时候，县令会站在我们这边，给我们撑腰吗？”
“他就算想给我们撑腰，也是没用的。”厉飞云轻蔑地道，“姓苏的初来乍到，据说是孑然一身，独自赴任，半个亲兵都没有。你们说，那些豪门不是随意把他当馒头揉圆搓扁？豪门说一，他敢说二吗？我们受那些狗日的家族迫害时，他肯定连个屁都不敢放！”
方森岩却是若有所思地道：“大当家的，这反倒是我们的优势。在苏县令缺乏人手时，我们若投效他，等同雪中送炭，效果和情分自然不同。”
“你还真是天生的奴隶相啊！”厉飞云听完这话，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方森岩，“我们好好的山大王不做，非得去给一个小小的县令当孙子，热脸贴冷屁股，有意思吗？就算你真的想投奔一个官老爷，我看，那个宁为玉为之做说客的刺史大人许晋，才是上上之选。”
方森岩冷冷一笑：“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山大王？我们之所以能在山寨中撑下去，纯粹是因为以往的县令懦弱无能，剿匪屡屡失利，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何况，你要让子子孙孙都在山上做贼？然后等官府来剿灭，砍下他们小小的脑袋？”
厉飞云登时愣住，他虽然性子暴躁，却也是在不久前刚成为父亲，发妻为他生下一个女童。
男人在做父亲的前后，心态往往会有天翻地覆的巨变。
厉飞云一想到方森岩所描述的画面：自己襁褓中的女儿，被衙差强行拽出来，然后被刽子手以大刀剁下头颅，他便四肢发冷，一下子沉默下来。
方森岩见到他的神色变幻，也是神情缓和，淡淡道：“第二个问题：许晋并不是比苏扶更好的选择。首先，许晋家大业大，他早已有趁手的亲兵，麾下部队庞大，我们若是投奔，凭双龙山寨的八百悍匪，出身不好，战力不强，我们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如何能够得到重视？而苏扶不同，他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亟需有人襄助，所以我们雪中送炭，便会得到他的看重。”
“而且，宁为玉那厮绝非善茬，他的真正主子未必就是许晋。”方森岩冷笑，“我派去服侍他的婢女，意外瞥见他的右臂上有黑蛇刺青！”
“什么？！”
铁中乾和方森岩都是勃然色变。
“老二，你不早说？！”铁中乾怒道。
方森岩摇摇脑袋：“我不知道他是否是故意暴露，要迷惑我们，还是真的被意外瞧见。所以我说，宁为玉此人很怪。他故意来山寨散播关于苏扶县令的谣言，煽动我们去洗劫县衙。其中的居心，未必就像他说的那样纯粹，很可能并不是为许晋刺史出一口恶气，而是别的势力别有所图。”
“唉，真是复杂，我们就只是一个小寨子，卷入这些漩涡里，很可能被大风大浪拍得渣都不剩。”厉飞云很是郁闷地嘟囔。
“静观其变吧……”铁中乾只能如此说着，目光幽幽，同时吐露出一条坏消息，“老天爷不给脸，大旱，今年咱们种植的粟米，怕是又要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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