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婳走到安排好的席位边，自然而然地搭住秦旭的手臂，借着他搀扶的力道，平稳落座。
收手时，秦旭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温暖而有力的触感只有一瞬，在她怀着异样抬头看他之前就放开了。
北慕川回到太子妃身边，和乐地对殷婳说，“二皇子初来衡都，礼部招待不周，圣人一直觉得亏待了二皇子，便想着单独设宴款待皇子殿下。”
殷婳无暇细究秦旭突如其来的反常举动，嘴角噙起应酬时惯有的微笑，“礼部事务繁重，我能理解，圣人和太子不必长挂于怀。”
北慕川颔首，“二皇子有容人雅量，慕川很是欣赏。南疆与我朝建交四年，商贸、文化、朝制皆有互融互通之处，说来两国到底还是一家，楚河盟约不破，贵朝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我朝求助。”
“太子有心了，没有北晋朝就没有如今的南疆，本殿心里有数。”
殷婳话里带着讽意，她非常清楚顺昭帝对南疆的态度，当年三十万大军直逼南疆，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顺昭帝咽不下这口气，断然不会真心与南疆结交友邦关系。
楚河盟约是否利及两国，是否能确保两国互不侵犯，双方都心知肚明。
北慕川知道殷婳的言外之意，他不忌惮南疆皇，也没把南疆朝廷班子放进眼里，南疆政权能残喘至今，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全是靠着为数不多的忠骨老臣和这位殿下周转维系的。
只可惜殷婳没有丝毫归顺北晋的意思，天降奇才，却生不逢时，投错了胎。
顺昭帝还没到，宴席未开场，北慕川先端起高足杯，隔着堂中来往布置宴堂的内侍宫女，朝殷婳遥遥一敬。
殷婳淡笑着看他，没做任何回应。
北慕川手腕一转，高足杯朝下，猩红的葡萄酒倾倒在地，作出坟前祭奠亡灵的动作。
殷婳微微眯了眯凤眸，嘴角笑意更深，对北慕川明目张胆的挑衅举动不甚在意。
秦旭跪在她左后方，剑眉一皱，北慕川倒酒的动作落进他眼里，仿佛化作一簇火星，投进望不到底部的油井中，猝然燃起猛烈骇人的火焰。
他压抑着情绪，沉下幽深阴戾的眼眸，而殷婳则是风轻云淡地扬唇，转而询问北慕川身侧的宫装美人，“太子昨日寻了萤蛊讨太子妃欢心，不知太子妃觉得我朝大巫祝研制出的萤蛊如何？”
殷婳忽然点了太子妃，北慕川面色微变，身侧的美人反应更大，仿佛被殷婳吓到了，眼神飘得厉害，欲盖拟彰地低下醺红的芙蓉面，唯唯诺诺回应，“很漂亮，妾身第一回看到如此娇小精致的蝴蝶，昨儿算是开了眼界。”
殷婳眉目温柔，白衣袅袅地正襟危坐，冰肌玉骨温文尔雅，正是无数闺中妙龄女郎梦中期盼的夫郎外相，被她那双魅长的凤眸瞧一眼，稍不留神就可能春心萌动。
南疆二皇子的容貌与才华皆是冠绝天下，二十年少惊才艳艳，很难有不为他心动的女性。
太子妃虽然嫁给了北慕川，但她年纪正值十六青春年华，怀着孕也不妨碍她欣赏美男。
但她不知道，这翩翩意气的少年皇子，“他”其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公主。
殷婳捕捉到太子妃羞羞怯怯的小动作，故作不知，白皙漂亮的手端起琉璃杯，杯中盛着红茶，透出来的霞红色衬得那手如玉生辉，极为养眼。
“能得太子妃喜爱，不胜欣喜。”殷婳举起琉璃杯，对她施礼一敬，以牙还牙。
北慕川看着自家爱妃面颊粉红，俨然是春心泛滥，面色刷地沉下去。
这还不算完，殷婳洒脱饮下杯中红茶，嫣红的茶水顺着嘴角淌落，眼尾携着邪气，端的是雅骚风流。
不过她没风流多久就被打断了，一块盈着寒香气的手帕拍在她脸上，拭去她嘴角的红茶水。
北慕川目露惊讶之色，很快举手掩住口鼻，尴尬地看向别处，应该是在憋笑。
始作俑者板着一张嫩白的脸，跪在她身侧，冷静擦拭她的脸，只是眼里跳动的不明光色出卖了他。
殷婳高高挑起眉梢，擒住秦旭手腕往后推了一尺，秦旭顺势坐回去，默默将手帕揣进袖袋里，抬眸瞥见殷婳森然的表情，终于有些发怵了，但他仍然能平着声音说话，“衣服，会脏。”
“你想得真周到，本殿是不是要赏你？”
殷婳没松手，她衣袖宽大，正好能掩住两人交缠在一处的手。
她改捏为掐，秦旭一声不吭，小脑瓜埋得很低，睫影长长地投在脂玉肌肤上，可怜兮兮地颤动着，眼角笼上一层薄薄的桃花红，偏生的隐忍力强，愣是硬生生咬牙忍住锐疼。
他不是故意拆台的，怪只怪殷婳白日里把他调戏了，晚上又用美色诱惑别人，他心里窝气啊。
殷婳掐了一会儿，发现眼前的闷葫芦连求饶都不会，场上还有外人，不好进一步欺压他，便良心大发网开一面，撒开秦旭的手，对东宫那两位看笑话的人说，“小侍卫不懂礼数，二位请多担待。”
北慕川恢复正色，“哪里哪里，本宫瞧他十分懂规矩，分寸拿捏得极好。”
这是在暗讽殷婳卖弄美色勾引太子妃，秦旭无意之间的举动为北慕川扳回一成，殷婳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再看秦旭缩在昏暗光线里，小小的一只，反倒生出几分愧疚感，心想回去后就不找他算账了。
说话间，三个身穿官服的臣子进到宴堂，北慕川忙起身迎过去，先拜了为首的任丘平，再拜他身后的两个年迈老臣。
殷婳分别同三位臣子见礼，落落大方不失礼数，挑不出毫厘错处。
任丘平昨儿在百国会宴上与殷婳发生龃龉，气还没消干净，冷着脸行完礼，一甩袖子就走了。
两个老臣的架子没任丘平大，一齐客套性地向殷婳作揖问安，并相继做了自我介绍。
头发全白的老臣是兰台曲文星，另一位脸型圆润的便是鸾台曹嘉运。
相比之下，殷婳年纪轻轻，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远不如二位老臣多，体现出来的气场风度却不见弱势，多年外交经验让她懂得如何把控局面，一番谈话下来，皆是应对自如，什么话可以明说，什么话要经过修饰后再说，以及不该说的话，她都能沉稳拿捏，叫人挑不出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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