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昭帝见她没有配合的意思，不动声色地伸手搭上阑干，动动指尖，徐福年随即夹住花灯边际的一片荷叶，从叶根梳至叶尾。
湖面上的侍卫看到讯号，等所有竹筏滑到光线暗沉的区域，纷纷朝着秦旭靠过去，藏在袖中的暗器张开尖锐獠牙，只待一个指令就能把秦旭困死在设好的罗网之内。
廖琼敏锐地察觉到杀机，狼戾般的眼睛一眯，把竹篙扔给秦旭，“自己小心。”
秦旭握紧竹篙，不等他喘息，铁链声穿过黑夜，双管齐下，分别缠住他两只脚踝，左右两道力一齐并用，他心中惊悸未定，人已经被扯翻。
操纵铁链的两人迅速收臂，势要将他一分为二，不料少年很快稳住心神，细长的竹篙横空扫来，沉闷的一声响落下，被击中的人应声倒下，身子前倾掉入湖中。
铁链一端失力，剩下一人连忙双手扯住铁链，秦旭单手扣住竹筏，没让那人把自己拖下去，但竹筏受力不均，霍地往一边倾斜，另一头御敌的廖琼脚下重如千钧，抬脚踩落，及时把翘起的一边踩回去。
湖上战况激烈，殷婳静观其变，似乎并不在意秦旭死活，神情淡漠。
顺昭帝并不意外，四年前殷婳在大凉舌战群儒，最终劝得大凉元帝出兵援助，成功格退北晋军队的侵略，守住了岌岌可危的南疆。
那年她年仅十六，尚且能在国难当前保持清醒头脑，经过中间四年的朝堂打磨，必然比原先还要稳重数倍。
顺昭帝在赌，殷婳克制力很强，但终究是有底的，他在慢慢打探她的极限。
“朕的北晋就是百姓多，而且比大凉多出两倍有余，不日大运河联通，沿岸所过都是朕的江山。”顺昭帝披着厚实的明黄氅衣，苍老的面容聚着枭雄志气，“朕有朝一日会让这条大运河贯通各国。”
其中也包括南疆。
殷婳不惧顺昭帝的警告，微笑应对，“各国百姓风俗迥异，不好管啊。”
顺昭帝哼声，眼中闪烁着湖中搏斗的人影，“南疆国小，你们的皇帝管的百姓不多，朕不怪二皇子不懂御人之道。其实这人好管得很，律法之下，谁敢造次？”
这是在讽刺南疆版图小，南疆皇没有治理能力，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只是刻意踩一捧一，光夸大他的丰功伟绩，旁人听起来不顺耳罢了。
殷婳笑意款款地看着顺昭帝，说，“圣人将法家之道用得淋漓尽致，衡都秩序井然，殷婳到衡都这些日子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南疆是小，也就一百二十年的国史，但我朝历代皇帝皆主张兼爱非攻，与邻国关系和睦，从不无故侵犯他国，大凉元帝正是欣赏我朝仁道，故愿与我朝缔结同盟关系。”
她说到后半段时，顺昭帝的脸色果然开始发黑了，南疆朝博仁厚德，不侵犯他国，反观北晋一连灭了东北大陆所有国家，相比而言显得穷凶极恶。
“任阁老说的不错，你果真是能说会道。”顺昭帝扯了下嘴角，犹如伺机已久的恶狼露出狰狞的獠牙，“只是二皇子，你把帝王的欲望想得太简单，一山难容二虎，更何况现在这座山有不下百余只的老虎。”
殷婳瞳孔微缩，蓦地怔住，唇角笑意淡去。
顺昭帝竖起食指，“朕今晚只要一样东西，得到了，他能活，否则他必死。”
殷婳眉尖一蹙，须臾笑了，“若我不应，你又如何？”
“除非你真的铁石心肠。”顺昭帝转过头，蔑笑着看她，“二皇子宅心仁厚，能亲眼看他被虐杀吗？”
殷婳把眉尖蹙得更紧，她还是低估了顺昭帝的狠辣劲儿，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摘灯游戏，而是顺昭帝为她精心安排的一场审讯，秦旭就是绑在刑架上逼她就范的把柄。
若她执意不应，顺昭帝就会命他的人慢慢折磨秦旭，猫抓老鼠似的，直到把人折腾死。
恰恰这是一场打着游戏名义的博弈，秦旭就算死了，顺昭帝也能寻个借口解释，轻易废掉她一颗棋子。
广湖很大，竹筏飘到湖心，打杀声变得模糊不清，殷婳站在楼上只能看到竹筏的大致方位以及在昏暗光线中闪动的朦胧人影，秦旭和廖琼被围在中心，情况堪忧。
廖琼被一根竹篙扫翻，他敏捷起身，手扣住腰间刀柄，恶狠狠地骂了一声，随即拔出腰间雪亮的刀，像是被彻底激怒的猎豹，眨眼功夫跳到旁边的竹筏，手起刀落抹了两个侍卫的脖子。
两朵三尺高的水花迸起，溅湿秦旭半边身子，他抬头便看到一抹黑影嗖地从眼前蹿过，快如闪电，一个弹指的功夫就解决了两片竹筏上的侍卫。
他八岁开始跟着阿爷打猎，见过林中豹子，它们速度极快，正常人基本追不上，大多是靠布置陷阱捕捉的，而廖琼的穿行速度堪比猎豹，看得他眼花缭乱。
“臭小子，还不快走！”
廖琼身手再好也挡不住人多势大，打斗间转过一张刚毅血性的脸，骂咧咧地厉喝。
秦旭侧身避开从天而降的竹篙，换手握住竹篙，划水远离纷乱之地。
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廖琼，看到秦旭划远，互相传递了眼神，分出六个人托住廖琼，其余人撵着秦旭的竹筏追了过去。
竹筏抵到灯柱边缘，秦旭放下竹篙，余光瞥见两串袖箭射来，连忙俯低身子躲开，寻机抓住灯柱上的金叶灯盘，手脚并用爬上灯柱，并往顶端快速攀登。
“有人爬上去了！”
“身量那么小，不会是二皇子的小侍卫吧？”
“爬得真快，他是属猴的吗？”
宫妃们指着灯柱上的一抹黑影，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殷婳一看到那抹人影就笃定了他的身份，然而悬着的心还未落下，一条锁链抛到空中，套住秦旭的脖子，猛地往后拉，秦旭下意识护住脖子，整个人被牵扯力扯离灯柱，径直从半空坠落。
露台瞬间爆发惊恐的尖叫声，殷婳身形一动，旁边顺昭帝此时出声，“怎么样？还想看点更精彩的么？”
殷婳掐着掌心，极力维持镇定，“游戏玩得太过火了会伤感情。”
顺昭帝不以为意，“那就看二皇子的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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