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哥同意走了。
这却不是迎刃而解的开端, 反而是麻烦的开始。
因为全国那么大, 二十一个洲（省），一百七十三个郡国（市），数不清的县（乡）, 枣哥偏偏选了两个历史上最容易发生战事的郡, 哭着喊着要去那里当太守（基本等于市长）。
安排卫璪去哪里当父母官, 对于卫家来说都不算是个难事, 只要卫璪想去，他们就能操作。但问题是，他们并不想让卫璪去卫璪选的那两个地方。
“并州的西河郡，离五胡乱华里的汉赵政权起兵的西河国，近到了仿佛不分别你我；益州蜀郡，离成汉政权起兵的成都只需要跨条线。”拓跋六修在【幻境】中给卫玠变出了一张比较直观的西晋末年战事图, 将枣哥想要去的两个郡用红圈重点标了出来，然后还画了一二起兵的箭头, “你能替我采访一下你哥为什么要选这么两个地方吗？我真的挺好奇他的幸运值的。”
卫玠全程黑着脸。他要是知道, 他就也不会这么愁了。
如果不是确信蠢蠢的枣哥没有那么强的演技，卫玠都要开始怀疑枣哥是不是也有什么他们全家都没发现的金手指了，好比因为这个金手指, 他才会一心想去这两个郡去实现英雄梦什么的。
“你祖父没有替他规划一下？”
“这是祖父的考验，想看看枣哥选择就职地点的眼光。如果枣哥选的还不差, 并且他本人真的很想去领略一下那个地方的风光, 那就满足他, 作为把他外调的补偿。”
卫玠以前看过很多小说, 里面主角外放，总有一个理论，越穷的县越容易出成绩。
但……其实这是很，呃，怎么说好呢，很脑洞大开但毫无卵用的想法。
最起码在西晋之前（包括西晋）是这样。
西晋延续的是汉朝的官吏考核制度，分“上计”+“监察”+“选举考课二合一”，这三者合一的“仕进制度”。
全部说就太复杂了，只拿其中的“上计”制度来举例好了。
“上计”其实就是指各地的税收情况，始自春秋战国，操作方式大致如下：
各地县令将该县的户口、钱谷出入等编为计簿，呈送到郡国；
郡守（太守）进行汇编后，将赋税收入的预算做成一式两份，然后将其中的木券副本送入中央审核；
审核通过，木券再次一分为二，皇帝持有右券，臣下持有左券；
到了年底，等真正收到的税银送入中央，两者一对，官吏一年成绩的优劣也就出来了。
再加上正身、勤民、扶孤、修人等民意口碑，三年任期小满，六年为秩满，由总和来决定官职的升降。
简单明了。
看上去再公正公平不过。
但实则隐患满满，好比年初送上的预收，这其实并不是郡守真正能决定的数字，而是由上面根据一年国家的支出而给各地摊派下来的任务。能完成自然好，完不成也要努力完成。虽然朝廷会根据不同地方的情况，适度斟酌一下要求的数字……可一旦扯上“适度”这种根据人的主观臆断来决定的东西，就准没有好事。
这么说吧。
一个富裕的郡，能承受的税收极限（算上各种压迫盘剥啊什么的）是100，朝廷一开始要50，后来准备打仗了，增加到75，无论如何，郡守都能满足，甚至对百姓心狠一点，就能超额完成。
而一个穷的郡，能承受的极限只有50，朝廷一开始要40，后来要打仗了，增加到55。
说起来好像还是朝廷对穷郡的照顾，你看，富郡那边我们增加了25，你们这边我们只增加15。可那25对于富郡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的小事情，而这15却能逼得穷郡的太守上吊自杀，真的是拿不出一点余粮。
穿越者金手指开的再大，也不可能今年改良土壤，明年就能收入翻番吧？怎么着也要个过程，那在不翻番的这些年里，待在穷县的穿越者的业绩怎么办？等穿越者好不容易搞好了，穿越者的任期却满了，平调到另外一个郡从头开始，而他之前种树结的果子，却正好被他的继任者摘走了。
事实上，这种不考虑发展眼光、只看当下的官员业绩考核问题，在现代也是充满了隐患的。
多少地方的官员，都是只考虑的是他任期内的业绩？为了求快，这里拆一下，那里拆一下，最后他业绩满了，拍拍屁股走人，却根本不考虑他走了之后有没有可能留下烂摊子，毕竟那已经影响的不是他了。再自私一点的，甚至有可能明明手头有好项目，一看在自己的任期内完成不了，就搁浅了，因为不想白白便宜继任者。
这已经算是比较浅薄的、适合卫玠现阶段了解的官场厚黑了。
更多的拓跋六修都没忍心讲给卫玠听。只是在让卫玠心里大致有个谱之后，就点到即止。
选择穷郡不现实，但选择富郡其实也不一定好，因为未必能斗的过地方上错综复杂的门阀豪强。
所以当年卫家大伯卫密外调时，就直接被卫老爷子送回了卫氏的老家河东郡。河东郡只有三个世家，一个是本家卫家，一个是姻亲裴家，当占大头的两家都站在卫密这边时，另外一个世家也就不重要了。再加上早有准备的螟灾，这才成就了卫密的好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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