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调虎离山
皇帝不能临朝以来，朝廷的奏章依旧还是送到通政司，怀恩每天派太监取回乾清宫。
然而，今天那太监回来得似乎晚了许多。
怀恩不禁感叹，张敏以前就是做这件差事的，无论春秋寒暑，他可从来不会误了时间。
正当他打算派人去催促的时候，那个太监汗流浃背的回来了。
“你们当差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奏章是国之大事，怎么能耽搁这么久？”怀恩训斥道。
那太监连忙跪下磕头，满脸委屈地说：“老祖宗赎罪，今天不知怎么了，奏章格外的多，奴婢废了老大的劲才抱过来，所以误了时辰。”
怀恩以为他找借口，冷冰冰地问：“你现在老到奏章都抱不动了吗？这些日子朝廷事请繁杂，照你所说还要天天如此了？”
那太监解释：“老祖宗，往日奏章也多，但不像今天这样，您看看就知道了。”
怀恩疑惑地瞧了那太监一眼，心想，这不年不节，皇上病中也不会有什么贺表，奏章猛增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瞧见那些奏章的时候，他立即意识到，朝廷又出事情了，因为那堆奏章少说也有百十本，整整齐齐地码满了御案，有一尺多高。
他一边宽慰了那太监几句，一边随手拿起一本瞧了一眼。
只见那是参奏锦衣卫指挥使万通贪赃枉法、强抢民女、侵占民田的。
又拿起一本，依旧如是。
他一连看了十几本，行文略有差异，但内容如出一辙，全部都是弹劾万通的。
甚至有的奏章把他贪赃之数写得清清楚楚，异常精确，他所做的每一件恶事描述得细致入微，宛如亲见；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有的官员把此次钦差遇袭之事都安在了万通的头上。
万通是万贵妃的亲弟弟，向来为人跋扈，虽然弹劾他的奏章并不少见，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同口齐心过。
“今天这些大臣们又抽了什么风，参奏起他来了？”
怀恩心里想着，问那太监：“最近万通那边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吗？”
“老祖宗，出格的事倒没听说，但是听说昨天夜里，万大人家的账簿莫名其妙被人贴满了京城大街小巷。还听说，在京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小吏，都收到了一个同样的账簿。那金银数目之大令人乍舌，听说白银就有三十几万两，还有黄金、字画....
而且，街头巷尾都传言万大人为求长寿，专挖孩童心肝来炼丹药，‘黑眚’就是他做的一个幌子。
万大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派锦衣卫挨家挨户得搜账簿，抓了不少百姓。
所以那些御史们炸了营，这才联络各衙门官员纷纷上奏。”那太监回答。
怀恩心想，这个万通果真是一点脑子都不长，他这样一闹，岂不是把那些流言全给坐实了？
随即他就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朱佑樘所说的“调虎离山”之计吧。
怀恩苦笑，心想，皇子还是太年幼了，把这个事情想得太简单，莫说御史参奏万通，即便是把万通给捉拿问审了，万贵妃也不必亲自去过问这件事。
一来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有圣旨去查办万通，没有圣旨朝廷哪个大臣真的能把万通怎么样？
二来万通真的要问罪了，也不劳她万贵妃亲自出马解救，即便万贵妃不让自己去处置这件事，还有内阁大臣万安、秉笔太监梁芳。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要助朱佑樘这一臂之力的。
怀恩立即找到了万贵妃，和她说起了这堆奏章的事情。
不出意料，万贵妃大发雷霆，咒骂朝廷那些御史和官员们狼心狗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骂着骂着，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问怀恩：“那些狗东西是不是知道皇上生病，觉得我会失势因此欺负我万家？这件事必然有人暗中指使、造谣生事。等皇上病情稍好，我一定好好地跟他们计较计较。”
怀恩无奈的摇摇头说：“万通这次麻烦不小，现在正是闹心的时候，你这个做妹子的，好歹要安抚一下兄长吧？皇上的病情平稳，你也不必日夜守在这里。”
万贵妃抬眼瞧了瞧怀恩，问：“麻烦不小？不就几本奏章吗，皇上不能理事，你压着不办不就完了。听你的意思，你是要把这件事奏报太后了？”
怀恩气定神闲，缓缓地说：“这不正是我的职责所在吗？奏章隐匿不报，那是大罪。”
万贵妃“呸”了一声，说：“你少跟我装腔作势，那年你让张敏烧毁奏章是不是大罪？这你都干了，压着这么几份奏章对你还算什么事儿吗？你这是逼太后和我撕破脸皮是不是？你尽管报，倒时候闹出事情来你可别怪我不识大体。正好也让太后知道，我万贞儿早就不是她身边那个小宫女了。”
怀恩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这个奴婢顶着。但话说到这里，我这个做奴婢的要说几句不该说的话了，以前咱们都仗着皇上宠幸，做些出格的事也没什么，但现在皇上病了，还都要息事宁人好。你若听我一句劝，就回去见一见你那兄长，好好地规劝他，不要再为所欲为了。”
万贵妃听后冷笑一声说：“上半辈子，我为了皇上，把该受的气受完了，把该吃的苦都吃完了。皇上没事儿，我就依然还是我，皇上要是有什么不测，我更没什么牵挂！我为谁受气？为谁吃苦？万通吗？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能靠我享福，就得吃我连累。你尽管去和太后报吧，我倒是要瞧瞧，她敢不敢下圣旨捉拿万通，有没有废了我的本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怀恩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他知道万贵妃的性子，早就知道朱佑樘通过这种方式把她支开没什么效果。
但这件事朱佑樘做得倒也算高明，至少万通算是彻底臭了大街，黑眚的事情安在了他头上那些百姓倒是喜闻乐见，也更令人信服。
怀恩正思索着如何另寻他策，却瞧见昭德宫的管事太监阿九急匆匆地来了。
“老祖宗，我有事求见贵妃娘娘。”阿九卑躬地先向怀恩行礼说。
没等怀恩说话，万贵妃问：“你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阿九心惊胆战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说：“这是万通大人差人送进宫的。”
听阿九这样说，怀恩满是疑惑地把目光投向了万贵妃，只见她拿着信函的手颤抖起来，满脸怒容，本来有些发黄的脸色忽青忽白，大骂：“这狼崽子欺人太甚，我找他去！”
说着，怒气冲冲地把那封信函扔在了怀恩面前，道：“日后要让他当了皇帝，那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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