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响声，清醒的疼痛。像被毒蝎蛰了一下，王忠猛地缩回手。
“臭小子，想女人想疯了吗？瞧你那点儿出息，我可是个男人！”
王忠的酒劲醒了大半，朦胧的双眼能看清了。他看见师傅的红得就像猴屁股，吹胡子瞪眼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将他生吞了一样。
“师傅，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开花了？”
“不是你脸上开花了而是你心里开花了！”老人没好气地讽刺道，端起陶盏才发现里面已是空空如也。咣当一声，他把陶盏扔在小桌上，抬手指向门口。“你现在马上给我走，马上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师傅……”
“滚！你再不滚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虽然我老了，但收拾你还是把里攥。”
王忠看到老人真的动怒了，慌忙站起来。“我走了，师傅。改天我再拿酒来看您……”
“滚——”
王忠踉踉跄跄地奔出小黑屋，一头雾水。
“小公子，您还是想找牛奔他们吗？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去东城看看？”卫庆听到无忌要出王宫逛逛，对牛奔的芥蒂又浮上心头。
“那日听了衡将军的一番话，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想找牛奔他们试试。”无忌扫了卫庆一眼，没有接受他的提议。“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去东城也不迟，今天我们先去看看牛奔。”
小公子越来越有主见了。卫庆的心中掠过这种看法，脚下倒没闲着，亦步亦趋地跟在无忌身后朝高耸的王宫大门走去。饶是他们在路上没有浪费丁点时间，他们来到南城的市集时，日光已近中午。这边市集的规模远超卫庆他们家附近的市集，而且这个市集从太阳在东边露出头开始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在西边的城墙之后。小商贩们挑着担子，脸上或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或挂满愁容，朝不同的方向散去。街道两边的客栈、酒馆陆续亮起昏黄的油灯，门口的旗子轻轻晃动，仿佛在挥手招呼过往行人进来喝两杯，住一晚。
任何一种事物，无论起初对它有多大的兴趣，除非它能持续不断地变化，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人早晚会对它失去热情。无忌第一次跟随魏圉溜出王宫的时候，热闹的市集向他敞开了多姿多彩的怀抱，将他引入与王宫单调乏味的生活大不相同的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高低起伏的叫卖，音调不一的鸣叫，前一刻挣得面红耳赤，下一刻满脸堆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小贩……无不牵动着无忌的神经，让他向往不已。有段时间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梦到热闹的市集，有的时候甚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让睡在他身边的母亲又喜又忧。
慢慢地，这种热情一点一点地散去。加上魏圉跟随师傅读书学习，没人和他一起出去，他也不再每天都溜出王宫了。等到卫庆进入王宫，有人作伴，无忌逛市集的次数有所增加，兴趣却不再是市集上的商品，而是形形色色，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他们的眼底深处跃动着抵触和戒备，但无忌真诚的笑容、毫不做作的举止总是能轻而易举化解这种隔阂。很快他们就能打成一片，成为暂时的朋友。
之所以说暂时的朋友是因为无忌似乎不打算和他们深交，今天玩得挺高兴，等到明天就不找他们了，和当年结识卫庆的情景截然不同。还有一点，虽然无忌的言行无可挑剔，却隐隐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就像你明明看见一个人在你身前，对你招手微笑，你伸手却够不到他。有的孩子第二天翘首企盼，希望无忌再次出现，不单单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还因为他很大方，会请他们吃好吃的。结果他们既失望又失落。
每当看到无忌和那些土里土气、肮脏邋遢的男孩玩在一起，卫庆的心中仿佛一下冒出无数只蚂蚁，虽没有张嘴啃噬，但爬来爬去也让他十分不好受。他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才与无忌建立交情，这些毫无眼力价的毛孩子却能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最让他难受的是无忌小公子全不在意，反而跟他们笑成一团。我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像他们这么笑过？应该没有，无论是认识无忌小公子之前还是之后，我都没有这么单纯地笑过。可是为什么他们可以？不过这种不快最多持续一天，因为第二天无忌就不去找他们了，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们似的。这个时候卫庆是高兴的。
然而这次却不同了，无忌又要去找牛奔。小蚂蚁张开了它的小嘴巴，不轻不重地在卫庆的心尖上咬了一口。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路上便没有说话，紧闭着嘴跟在无忌身后。无忌想着心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跟他闲扯。
沉默终归是要被打破的。太阳已高悬在头顶，尽情挥洒着热情。“小公子，您饿了吗？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卫庆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几个小孩子。“等您吃饱了，我再去把牛奔找来见您。”
无忌想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我们就去前面那家面馆吧。”
“是，小公子。”卫庆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莫名的光彩，将挡在无忌身前的百姓挤开。
无忌的嘴巴张开一道细缝，旋即又闭上，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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