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无忌眨了眨眼睛，视线仍停留在那些轻轻摇曳的缦缨上。“我好像听人提及过，说他们是残暴成性的游牧民族，不耕田，不种地，只是四处劫掠，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胡人如此凶残，赵人为何穿他们的衣服？”
衡翌笑了笑，一边驱策战马紧紧地跟在无忌身边，一边说道：“赵国的北边与胡人毗邻，深受其扰，苦不堪言。为此，赵人修筑了高大的城墙试图阻止胡人。然赵兵力有限，不能据守所有地方，而胡人骑术高明，来无影，去如风。等赵军赶到遭抢掠的郡县，胡人早就没了踪影。”
“赵人有没有试过主动出击，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公子，末将实在想不通以您的年纪为何总是能一语中的，只窥问题的本源。”衡翌又一次被惊讶到，他发自肺腑地赞叹，而不是虚伪地奉承。“经历了惨痛的教训，赵王下令集结赵国所有的骑兵，越过长城，狠狠地打击胡人，最好把他们杀个干净。结果身着沉重盔甲的赵骑兵完全不是胡人的对手，在接连吃了几次大亏后，赵军只好撤回长城以南。”
“等赵雍继承王位，赵国对胡人的战事终于赢来了转机。武灵王堪称一位伟才，他觉得既然你们可以跑得快，射得准，为什么我们赵人不可以？在听取了与胡人打过交道的将军的描述，他力排众议，命令举全国之力足见新的骑兵部队，全面学习胡人的衣着，练习如何更好地在马背上射箭。同时他寻到一批勇敢机灵之人，派他们潜入胡人之地，想尽一切办法拉拢胡人，让他们加入赵国。经过几年的隐忍，付出一定的代价后，武灵王终于建成一支可以压制胡人的骑兵大军，这支大军里还有为数不少的胡人。”
无忌的视线从赵将士的身上移开，望向遥远的北方天际，眼中闪烁着神往的光芒。这位武灵王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啊，他能打破民族间的隔阂与敌意，主动学习对方的优势，弥补己方的不足，甚至让敌人加入自己的军队，这份魄力，这种胸襟真的很了不起，实在太了不起了！
“不好，大王的车陷到道边的沟壑中了。”衡翌脚踩马镫直起身子，皱起眉头观望。“公子，请您在此等候，末将过去看看。”
无忌收起潮涌潮起的思绪，看看父王的车驾，点点头。衡翌拍马赶过去，无忌依言留在原地。事故的起因一下便弄清了。原来魏王马车的车辙与赵国的道路差不多同等宽度，驾车的车夫稍不留神，马车便偏离道路，车轱辘就滑进路边的小沟里。费了一番功夫，魏王的车驾终于被抬出来，却没能消除他的怒气。魏王凶狠地骂了一顿车夫，又把怒火撒到居雍身上。他指着居雍的鼻子，责问他为何赵国的道路如此狭窄，为何不事先告知于他？他还威胁要把这件事告诉李兑，告诉赵王。
不是我们赵国的路太窄，而是你们的车太宽。还怪我们没有告知于你，你们魏人没少来我们赵国，难道他们没告诉你？哼，依我看还不是你魏王想趁此炫耀一番，却搞砸出丑了！若不是李相国再三叮嘱于我，我才懒得管你。居雍对魏王心生不满，却陪着笑脸，询问魏王要不要换乘赵国的马车。魏王眺望尽头与天际交汇的道路，不停地转动眼珠子。最后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接受了居雍的提议。又是一番忙碌，魏王等人终于坐上赵人的马车，他的车驾被专人送往附近的城邑，由人好生看管。
临时拼凑的赵国马车不若原先车驾舒服，却再没有掉进沟里。魏王心有不悦地咕哝了好一会儿，也就渐渐地接受了现实。这倒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衡翌又回到无忌身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禀明于他。
“唉，若是所有国家的道路宽度相同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无忌微微蹙起眉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容末将说句不敬的话，公子的这个想法几乎不可能实现。”无忌的声音虽小，却被衡翌听了个真切。与无忌待得愈久，他越觉得自在，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拘谨了。“据我所知，鼎盛时期的大周也没有做到疆土内的所有道路一般宽。当然，这与大周的道路管理制度有很大关系。周朝道路可分为‘国中’和‘鄙野’两类，依次对应城邑中的道路和城外的道路。前者又细分为‘经、纬、环、野’四种，后者分为‘路、道、涂、畛、径’五个等级。这些道路宽度不同，有的五轨宽，有的七轨宽，有的九轨宽。”
这些枯燥乏味的历史知识，换做其他孩子，因为“尊师”或“畏师”的缘故，他们会认真地听下去，却未必真的感兴趣。而无忌端坐于马背上，紧盯口若悬河的衡翌，凝神谛听，分外认真和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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