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愫出生那晚, 老林在产房门前枯坐。儿媳妇凌晨破水, 足足哀嚎一天一夜, 第二夜子时刚到, 挣扎着产下一女婴。
那产婆看到是女儿, 血淋淋的胎盘都来不及处理, 一团血肉挂在儿媳身下, 抱着女婴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一把把孩子送到老林怀里,惨叫一声:“女孩儿!”
老林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苦笑。
“果然, 躲不过你。”
天煞孤星,极阴之身,该来总还是会来。
那晚农历七月半。遗腹子林愫呱呱坠地, 父亲在母亲孕期意外身亡, 母亲生产当夜血崩而逝,就连当日接生她的产婆, 都缠绵病榻两年多, 死了。
只有老林, 枯木一般的老林, 将她从襁褓婴童拉扯大。
“这都是命。” 这话老林不知说过多少遍。
“我天煞之身, 上克父母, 下克妻儿。却命中注定要带出一个地刹。”老林长叹。
“待你成人,我也就能被你克死啦。”
老林以画兽首为生。每年中元节和元宵夜,陕西本地风俗, 社火社从一个村子舞到另一个村子, 伴随着秦腔的嘶哑震天吼。老林画的兽首,就在那秦腔嘶吼中压轴出场,几位杂技手围着那一人高一人宽的巨大怪物头点起熊熊烈火。老林笔下兽首此时仿佛活了过来,瞳仁乌黑,鼻孔透亮,衬着老林那张枯木般的脸,常有小儿受惊啼哭。乡间小儿淘气,妇人皆以老林吓唬:“再哭,再哭让老林抓你去喂兽首哩。”每每奏效。